知遇．清官．親信 - 公職

民國七十三年，調任到老長官的機關任總務主管，升了一等。

完全沒有人事背景，只四年多的公職經歷就幹到八等主管，真的是夠快的，那時

市政府的股長才單列七職等。

這要謝謝這位長官的知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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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道考進市政府當約聘人員不到半年，就要我當督導，帶領著近二十位已在職

二、三年的前輩和學長。


辭公職後闖蕩一陣子又回任里幹事，偶然被發現立即發文商調回市府。


雖曾遭我服務單位長官回絕一次，但另有出缺時又冒著再次被打臉的風險，厚著

臉皮來文商調，還特別找民代疏通，真該檢討我真的有那麼值得嗎？


只是當時年輕不懂事，以為這一切是靠自已努力拼出來的，有著「此處不留爺自

有留爺處」的自負，根本沒體會到長官栽培用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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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任的第五天，老長官就發布升任市政府一級局處首長，繼任的也是老長官，就

是那位溫文儒雅，品德操守一流的副局長，以市府十二職等的顧問回鍋兼本機關

首長。

那年代機關的總務主管，慣例是要首長信任得過的人，明白表示可以讓賢，就這

麼回答我：

「開玩笑！我換人幹嗎？」



沒隔幾天，負責技術部門的技正告訴我：

「有一位技佐即將調任某國立機構升技士，組長要準備找人遞補了。」

當年還適用技術人員任用條例，只要高中職學歷，提出專長證明，就可直接任用

為正式的公務人員，這個缺太誘人太搶手了。


在報紙上看過，某機關首長賣官證據確鑿被判重刑，記者問關係人的家長，花二、

三十萬買個技工或工友的，划算嗎？回答是這樣的：


「用兩年的薪水，換取往後三、四十年的穩定生活，太值得了！」


我們這位首長絕不可能賣官，但總有親戚朋友吧，送個順水大人情，合情合理又

合法，而且當年每個機關負責人都是這樣做，也絕不會有人有意見的。

於是請他交辦適當人選，以便通知人事單位準備進行用人作業，那知道他眼睛直

盯著我，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欵！這是你總務主管的事，來問我？」

當時機關用人是首長說了算，也沒人事甄選委員會，甚至考績會也是橡皮圖章而

已，這不代表我說了算數嗎？

這決定可是要影響一個人的一生一世的。

太違背常理了，授權到正式人員的進用。

如果不好好的辦，就太沒人性了。

當然是內升，但才到任十多天，有資格的就有二十多人，名字都叫不出來，要升

誰呢？

於是把他們都找來，明白告訴他們有這樣的一個機會，其實他們都知道了。

問有沒有意見？沒人答話。

有沒有要推荐的？沒有。

要不然就自我推荐吧？也沒有。

再三的問，再三的沉默。

「那好，大家都沒意見，我決定之後，就不可以再有其他話了！」

我能做什決定？還是請技正把他認為最合適的簽上來，案子陳上去果然照准，就

這樣子一個最幸運的公務員產生了。


這位技佐後來調學校單位升任技士，今年正好五十五歲，搭上優退的最後一班

車，除了月退俸、公保十八趴外，還多拿了五個基數的俸額，夠可以心滿意足的。

只是十多年前，首長病逝邀他同往，竟然回絕，也真奇怪？

這種長官最後一程不送他，絕難安心。立即請假專程搭機北上，雖然首長家人不

認得我，但這份敬佩清官的心意我帶到了。

告別式極盡哀榮，元首、副元首、、、高官顯爵輓聯佈滿靈堂，五院來了兩個院

長、、、，只是在「音容宛在」「痛失英才」「國失棟樑」、、、隨風飄動中，

會有幾人真的識得長官的廉潔自持？當紙灰散盡、北風再起時，陪伴耿介風骨

的，大概只有寂寞和那縷不絕的親人思念了。

也遇到了技正，他一再的轉換跑道，後來到了首長的機關，升任了簡任官，他比

我年長幾歲，現在應該也屆齡退了吧。



這個總務組長職位管的可真多，園區十多公頃，除了辦公房舍外，有演藝廳、展

覽場、國際會議室、教室、、、，不熟真的會迷路的。組內編制內職員、技工、

工友、警衛隊、臨時工加起來超過百人，沒有分支單位，只有算是任務指派的如

水電小組長、空調小組長、庭園小組長、、、。

從早晨運動的老人到晚上看節目、上課的民眾，每天進進出出至少上千人，別的

不說，要維持十數個公共廁所順暢清潔，就是一門大學問了。



上手也是數月之後了，這段時間發現有幾個人怪怪的，老是湊在一起交頭接耳竊

竊私語，原來是前任首長的親信，不是近親就是舊屬，接著進一步了解到以前每

天下班過後，前首長都會召集他們在辦公室聚會，從不避嫌當然形成特權，號稱

「六人幫」。

剛開始相安無事，略進入狀況後發現其中一位技佐，上班超不正常的。是夫人娘

家的近親，他在某知名夜市擁有兩家店面，每月收的租金就用不完了，才不屑這

份薪水，只是為了不讓遊手好閒，硬給套上一個公職，算是有務正業吧。

平常不是不見人影，就是耍老大耍嘴皮，真的要他做又推三阻四的，不處置顯然

不公平，絕對嚴重影響士氣，好言相勸曉以大義，仍是我行我素，一付能把我怎

樣的態勢。

情非得已只好下重手，每天下個條子交辦他一些事，都是他業務職掌該辦的，而

且要研考成立專卷列管追踪，請技正按日核章，沒完成就請一項一項敍明理由。

沒幾天就受不了，跑來問我：

「組長是不是在盯我？」

直來直往，沒跟他客氣

「沒錯！就是要盯死你！」


接著是佔技工缺的近親，一個五專畢業不久的小女生，為雞毛蒜皮小事和鄰座同

事吵架，處置後進一步知道兩人長久不和，乾脆調整座位拉開火線，只是小女生

怪我沒護著她！


採購是親戚兼舊屬，盡心盡力沒話說，有一次廠商送貨來，是一支高壓絕緣棒，

毫不起眼，竟要價上千元，也不管已完成採購程序，當場就殺起價來，真難喬！騎

虎難下,最後恫嚇的字眼「老主顧」、「不給面子」、、、都出來了，廠商勉為

其難是降了價。

揚揚自得為國家省了一百元時，回頭看了採購一眼，竟是臉色慘變。

「糟糕！犯了用人的大忌！」

只是當時尚不成氣候，拉不下臉皮道歉，日後幾度相逢熱情寒暄過後，總是勾起

一絲絲揮之不去的歉意。


接著警衛隊簽了一個案，是一位舊屬停車不依規定，不聽勸導又出口罵人，這位

在市政府是同一科同一股的，年長我許多，相當的尊重他，都叫他「老爹！老爹！」

的，自已組內的爭紛，在我這個層級就可以輕鬆擺平，竟然讓案子陳到新首長那，

讓他挺沒面子的。


「六人幫」快得罪光了，加上前後首長來回交接缷任間，有一些緊急採購案相互

不認帳，累聚了一些的舊怨，我是總務主管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一時間也沒

辦法搞定。


終於前首長出手了，說是要請我未婚妻吃飯，一進餐廳「六人幫」一個不缺，個

個臉色凝重，那有歡聚看「小媳婦」的樣子，說是「鴻門宴」還差不多！

心中真的是坦蕩蕩的，沒什麼好怕的！席間前首長沒問，我也沒主動解釋，悶悶

的吃完這頓飯再也沒有知遇了。

從此「六人幫」收斂了許多，也沒多久一一的調往前首長的機關。


退休前遇上了他，在冷清空蕩的展覽場，那身形更顯得孤單而寂莫，恭敬的上前

陪著看字畫，邊走邊談，他已屆齡退了好幾年，身體算是還好，聊著聊著突然冒

出一句


「你呀！要遇上真正不愛奉承拍馬屁的長官，才會有出頭的日子。」


哈哈一笑，謝謝了。



今年初參加了他的告別儀式，同樣是大排場。

兩位長官各自典型，各自有一片天，如今再也用不著操心「賢的是他，愚的是我」

了。

只是他們曾經駐腳的那些高位，多少前任多少繼任；幾經歲月前朝當朝，誰也不

會再記得誰是誰了，還真的是　　　　　　



「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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