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山不是山，見山又是山-我的社工路 - 社工

因為文章很長，如果大家還沒有吃飽飯，唸完書，請先去做些正事再來吧！
因為文章的內容十分的個人，又夾雜很多情緒，所以不喜歡也請見諒啊！

在開始寫這篇文章之前，也許我應該談談我的資歷，幫助大家理解脈絡：

某大私人企業基金會任職近2年
出國就讀研究所2年
實務社工1年9個月


一、　「為什麼社工一定要溫良恭儉讓？我也想闖一闖」

就讀大學的時候，因為興趣，我旁聽和修了許多社工系的課，
當時的老師曾經提醒過台下的我們，從事社會工作是很辛苦的，
尤其對於當時大多數來自中產階級家庭的我們，
一不是來自單親家庭，二沒有中低收入戶的經驗，
沒有出社會吃過苦頭，求學時代也沒有太多受挫經驗，
在老師的眼裡，我們都是「身嬌肉貴」的一群，
如果只是為了理想和心目中的「公平正義」，是很難堅持走下去的，
當時懵懵懂懂的我，聽了這番話，心裡有無限的不服氣，
再加上遲來的叛逆期，不顧家人對，我的了解與評價，
我還是對社會工作抱著無限的期待與幻想 …

大學畢業在即，看著我的同學不是延畢躲當兵，就是選擇唸研究所，
我摸摸自己的肚皮和荷包，決定先出社會碰碰運氣，
順便試一下水溫，看看作社工能不能填飽肚皮，
還沒有真的開始面試，就在一次的研討會中被相中，
進了一家私人基金會作專案企劃，天天辦活動，順便跟業務大哥大姐搏感情，
做了2年，我覺得我的生命和薪水一樣，毫無長進，除了嘴砲還是嘴砲，
又碰到感情挫折，讓我很想離開傷心地，
我開始積極準備出國唸書，考試和申請獎學金，
從小考試運就不錯的我，很幸運地申請到了3間美國前十名的社工所，
沒有太多的考慮，我直接選了給獎學金的那一家，
直到搭飛機出國的前5天，我都還在上班工作，
出海關的時候，我曾有那麼一剎那的凌雲壯志，覺得自己的人生從此大不相同…
呃…不知道那時候的感覺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出了國，才是挑戰真正的開始!


二、「I beg your pardon. Yes, I am a social work intern」

到了美國，我才了解獎學金真是不能亂拿，
拿了就要付出代價，因為獎學金就是實習工作的薪水。
一個禮拜有3天實習，2天上課，剩下的2天我都在寫作業和修改破英文，
時間被壓縮到不行，我早上6點半出門剷雪開車，晚上10點再剷一次雪進車庫，
為了了解我的個案和同事，我連上廁所都抱著英文八卦雜誌，開車也聽廣播，
想認識他們嘴裡講的電視節目、時事、名人和哩哩摳摳的東西，
因為作社工不是只有講自己想講的事，也要聽別人想講的事，
而且後者的比例遠遠高於前者，我的督導拿著厚厚一疊英文保護令，
叫我解釋一遍申請的流程給她聽，還要陪她作人身安全計劃，

我的生命和她的生命中橫亙著一道近30年的文化差異，
我只求雪地開車不打滑，陪個案開庭不遲到，出庭的時候聽得懂大家在吵什麼，
她卻一直逼著我往前衝，什麼comfort zone，我一實習就被推到搖滾區，
直接被家暴加害人指著鼻子罵（其實聽不懂…），
還要拉著個案不要跟加害人打起再，另一手拎著個案的小孩隨時準備落跑，
做著做著也就習慣了，但是在美國的生活很孤單，
沒有家人朋友，也沒有壹週刊和蘋果日報ＸＤ
在一通越洋電話裡，我的家人對我說「累了就回家吧，不要再撐了。」
我的眼淚竟然不由自主地流了良久，
我想，我能在美國幫助高短胖瘦又黑又白又黃又紅的美國人，
應該也可以回來台灣幫助自己熟悉的台灣同胞吧，
於是在異鄉，我打開了104的履歷，開始找工作。

三、「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想的其實不是我的家人，而是我的社工。」
（這是我的個案在接受訪談時講的話，請原諒我的愛現，但我真的很感動啊～）

回到台灣，我開始到處面試的生活，
因為一直熱愛婦女工作，在美國又有家暴中心實習的經驗，
所以找的幾乎都是婦女團體的工作，在考量應該接受哪個offer的時候，
我接受了身邊親友的建議，從第一線的實務社工開始作起，
理由很簡單，因為我還年輕，體力和精神上都禁得起磨練，
而且如果我當時不作直接服務，未來也不可能再從事第一線的工作了，
這倒是十分貼近現實的建議，因為如果換作是今天，
我可能也不會再有同樣的熱情和耐心陪著個案耗，陪著她們又哭又笑…

家暴的個案也許不是特別的複雜，跟其他個案相比，他們的功能或許高出許多，
但他們的感情經驗和個人情緒的千迴百轉，才是考驗社工功力的地方，
我曾有不只一個個案到要結案了，才透露他們之前也有被性侵害的經驗，
陪伴個案其實也考驗著我那單薄粗淺的社會經驗和人生智慧，
在做社工之前，其實我從來沒有自己去改過名字、申請復水復電、遷戶籍學籍，
也是因為做社工，我第一次知道被跟蹤和擔心在公共場合被加害人認出來。

我服務的區域是個衛星城市，雖然整體環境很現代化，但其實很有人情味，
我的個案很可愛，有人會約我去拜拜，有人會塞紅包禮物和晚餐給我，
當然以上的狀況通通都要拒絕，但是拒絕了之後，
有的個案就開始帶眉筆給我（理由是「社工，這個妳拿了就不會被看到」）
還有人會帶自己種的蔬菜水果來（理由是「社工，自己種的不用錢啦」）
認識久了，要介紹我給自己兒子認識的，要介紹我去開安養院的也都來了ＸＤ

個案也不全都是可愛的，有些人很工心計，也有人很會情緒威脅，
有的人每天都打電話來問補助下來沒，發現還沒就要去跳樓，10
有的人想住庇護所，資格不符就說要燒炭，還到處打電話去投訴社工，
有的人後悔不想通報或提告了，就跟先生講說都是社工唆使的，
我曾經在路邊被一個吸毒的個案劈頭痛罵，罵到我痛哭流涕，
哭完之後還要陪她去報案完成筆錄，然後看她在警察面前陪笑裝傻裝無辜…

我天天在會談、記錄、轉介單、核銷之間奮戰，還要陪出庭和作聯繫會報，
幾乎是早上7點半出門，晚上10點才回家，加班時數根本休不完，
再加上考社工師，連跟男友講電話都在講工作，講到他都快翻桌…
我的生活品質急遽下降，可是我卻一無所知，
過度燃燒的結果，是我的身體開始出現警訊，心裡也出現替代性創傷，
我開始大小病不斷，晚上作著被個案性騷擾和跟蹤的惡夢，
但我最最最害怕的事，其實是終有一天，也許我的個案會被她的另一半殺死。

考上社工師之後，家人開始猛烈要求我考公職，
我表面上嘴硬說不要，理由是民間單位比較自由，
其實我知道，以我的個性，到哪裡做社工還不都是一樣，公職還可能更糟ＸＤ
每天都過度加班，我連騎摩托車的時候都是歪的，下了車也沒力氣踩腳架，
我開始認真的想，也許當年老師是對的，
我也許真的是「身嬌肉貴」，也許真的是「精神脆弱」，
也許，我真的不適合社會工作，理想和現實，畢竟不一樣。

四、「別問基金會能為妳做什麼，先問妳能為基金會做什麼！」

我前老闆的這句話，成為壓倒我這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堅持不加薪、不聘新人、不檢討當時工作分配的結果，就是連續4個社工跑路
我不知道目前的人力市場有多競爭，不過我想，能夠同時替她作個案、作核銷、跑統計、
再自己剪紀錄片的社工應該沒有很多很多ＸＤ


要離開社工界，其實我也很害怕，但是要我留下來，我更害怕…
工作有千百種，命只有一條，我很怕死，不想被操死，我只能換跑道！
但要換跑道，也有很多的問題…
首先，在104看到我的資歷會有興趣的會是誰？
沒錯！還是社工界！但是幾次去面試的結果，都讓我備感羞辱，
某大基金會的執行長面試時遲到了3小時，開口就要我解釋為什麼開這種薪資，
但月薪3萬7就是我離開先前工作的薪水，我也想不出降價的理由，所以出局！

某大基督教組織的執行長看了我的履歷就搖頭，批評年輕人眼高手低作不長久，
又說我可能無法勝任瑣碎的行政作業（呃…我個案和核銷是作假的膩？）然後又順便強調
自己在找能夠接任副執行長的儲備人選，只是有雙語能力的人不多，如果要用我，她也不
是給不起薪水，但我最好證明我值得這個價錢…blahblahblah
嗯，我覺得這個金飯碗我捧不起，要捧心臟可能要練更大顆，所以也出局！

就在我覺得自己應該到鼎泰豐去應該英文服務生的時候，
我現在的老闆打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到軟體公司協助開發產品，
面試時，我才發現他要的是有社工背景，又用過公文和管理系統的人，協助各種社福團體
導入資訊息系統，他不要工程師，但是他要會講社工語的翻譯麻糬！
（這就要感謝那令人又愛又恨的內政部婦幼系統啊，世間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

面試的最後，換我問他薪資的問題，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看，只說了一句：
「依妳的學歷和工作經驗，要拿這個薪水沒有問題吧？」
我聽了差點哭出來，原來這件事情可以這麼乾脆！

五、「見山不是山　見山又是山」

雖然離開了社工界，但是我對這份工作還是有著無限糾結的情感，
但有一天，我走在台北的街頭，對照著自己大學時候對社工的想像，
卻突然很感謝這些年來社工專業給我的歷練，這也讓我寫下這篇文章…

如果沒有作社工，我永遠不可能挑戰自己的道德信念；
如果沒有作社工，我永遠不會認識這麼多不同的人和事情」
如果沒有作社工，我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該怎麼突破；
如果沒有作社工，我永遠不會結交到一群甘苦與共的同事兼好朋友；

如果沒有作社工，我也不會是今天的我，所以，我會永遠感謝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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