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Luciferii板友「那敢情好」的言論之回應 - 翻譯

首先呢，承蒙 Luciferii板友對我的「謬讚」，我不敢當。

我也沒老到像清朝出土的文物，我只是個教書的，混口飯吃。


對於Luciferii板友的「那敢情好」的言論，我來做個回應；主張如下。

1."That's nice!"在該文本中翻譯成"那敢情好"並不恰當。

依其文本上下文，Uglyyt板友的「是哦，我也想打。」似較為貼近原意，亦不失幽默。

2. 釋義問題：「那敢情好」只當「贊同」語，解釋為「那當然好」。此處

的「敢情」釋義為「當然」。此用法見 曹雪芹先生的作品—紅樓夢˙第二十九回：

「老祖宗也去，敢情好，可就是我又不得受用。」另外，「敢情」有作其它意解，L版友

已做了整理，應該很清楚這一點。但當「敢情好」出現在文本時，「敢情」只作

「當然」、「自然」等意思，是故釋義為「當然好」、「正好」等意。切莫混淆其它

「敢情」的用法。而部份板友提到，對於文本情境中，回答語的「那敢情好」話尾如果有接續的

評論，會有何影響？事實上，並不影響它的釋義，仍作「那當然好」、「那正好」解。

見前述的<<紅樓夢>>援例，整句話語氣可能帶有惋惜、或其它目的，但仍未改變

「那敢情好」之原義。

3. 接著談到「語氣」問題，關於Luciferii板友(以下簡稱L板友) 宣稱：「至於廣為

使用，對岸很多YY小說都可以找到這種反諷用法，只是自己沒碰到過，不代表就是例外

或是什麼新新人類用法」。似乎L版友已手握相當證據、史料？！我在此做個保留。

尚待釐清之點有二：

(一) representative data (是否為具代表性語條資料)

曾樸先生的<<孽海花>>、曹霑先生的<<紅樓夢>>、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等等屬於

經典類具代表性的的語條資料來源。其內許多經典用語仍廣為後世所流用；同樣地，

在英文中The Holy Bible, 莎翁作品等許多名言錦句為後世奉為圭臬用語。一如聖經名句

仍廣為Christian領受流用(Mennonite Christian Hospital 大廳立一耶穌像，座下

標語即為此句。)

“Come unto me, all ye that labour and are heavy laden, and I will give

you rest.”( Matthew 11:28; KJV)”

簡而言之，語料是否出自具代表性來源為一項重要的指標。我的主張2建立於其來有自

的經典語料(紅樓夢)，並非純然臆測。而L版友宣稱有許許多多的反諷手法出現於彼岸

作家的文本中，煩請在此提供「數筆」足夠的語料(列出作者、文章出處、上下文

脈絡)，我們期待檢驗你所宣稱之文本中的「那敢情好」的用法是否為反諷語氣，又是否

果真 “蔚為流行”。

(二)frequency of data in a scalable property( 語條出現頻率之分級 )

在語言學中，特別研究了Corpus Linguistics，我剛好在這邊用其概念來回應我與L版友

衍生出來的議題。

“Certain types of language phenomena (be they phones, syllables, words,

phrases, or sentences) are more frequent than others, and this frequency is

(from the most frequent type to the almost completely unheard-of) a scalable

property.” (Language Files 9th.ed.Georgios Tserdanelis et al. 2004)

語條資料有其出現的頻率高低，高頻者流通性大，為主流用語，低頻者流通性有限，

可以是方言或新文化的產物。如「就醬子」為「就這樣子」的變異，為「新世代用語」。

「就醬子」大多出現於「較年輕的文化」，若要說它放諸四海皆準，還有點勉強，至少

我們這LKK和絕大多數的華文教師並不接受這用法。也就是說，語料是否「廣為流用」

有待時間見證，並非由少數主觀認定來定案。這也是 Corpus Linguistics所研究的

範疇。


談到這個話題，突然想起之前2007年8月和一位Stanford University的語言學教授談到

關於Frequency of usage。內容談到”existential ‘there’的單複動詞的取決因素

為何，另一位Prof. John R. Rickford (Standford University) 和我同意應該用

Proximity principle來解釋，但Prof. Tom Wasow則有另外的見解。

以下是Prof. Tom Wasow的給我的回信。”

From Prof. Wasow:

“I believe the prescriptively correct form would be "There are a boy and

a girl", but in existential sentences, native speakers often use the

singular form even when the noun phrase after the copula is plural. A

student in a course I recently taught did a corpus study on this and found

that existentials with a singular copula followed by a plural noun phrase

occur predominantly when the copula is contracted. So, something like

"There's too many people at this party" sounds much more natural than

"There is too many people at this party".

上述我和Prof. Wasow談論Corpus linguistics所研究的Frequency of usage恰好用來

回應L版友的言論。依corpus study的研究觀點來說，L版友宣稱的「那敢情好」的反諷

語在對岸文本廣為使用，實為驟論，有待相當品質的研究來驗證。

一種語料使用的高、低頻率必需做 corpus study，而非主觀看過幾筆文章就假說

(hypothesize)該用法「蔚為流行」。


另一方面，縱然L版友可能會Google一些中國「年輕一代(?)」作家(比起曹霑、老舍先生

等人的作品)的文本來做例證，但我們所要做的事是：需先檢驗L版友例證裡上下文中，

其作家是否果真使用了「那敢情好」的反諷語氣，或純粹是L版友誤解文意語氣？第二件

要做的事是：檢驗之後L版友將援用的出處是否為representative data，其代表性為何。

事實上，搞語言的不會因語料來自於”較年輕的文本”而不重視，但這些較近一代的語料

必需經年累月地轉化成通用語或成了具代表性的語源之後，才會「蔚為流行」，並非

一蹴可幾。若L版友願意對「那敢情好」的反諷語氣用法做個corpus study我樂見其成，

也是我們大家的福氣。


有鑑於L版友可能會熱心地為我們Google些語料來反證，我先來個開頭找點L版友所謂的

對岸YY小說(下例仍無反諷語氣)，我們拭目以待L版友會為我們找到些什麼。

*吳明仁 <<天涯同君行 第六十回>>：「…“陶志明要結婚了，便是在今年春節。他特意

致電於我，邀我回國參加婚禮。志明追隨家父多年，亦是愚兄之好友，故此愚兄便晝夜

兼程，趕將回來。另外，”張雲浩一頓，又道：“家父這番亦要參加志明婚禮，以資

嘉勉其多年辛勞。”伯衡亦是高興，笑道：“那敢情好！」


*此處「那敢情好」仍表贊同，意為「那真是太好了/當然好！」未見其此處有反諷

斧鑿之跡。(回應ruralpen板友，此一例即是直接用「敢情好。」當作對問句的回答。

希望有回答到你的問題:) )



接著是和luciferii版友延申的討論子題--語言變異之新新用法。


以下是點淺見。


根據L版友宣稱：「很多時候，反諷就是換一種語氣說出原本是正面意義的句子，

就可以聽出反諷意味。這並不是語言的新新用法，中英皆然」，我個人認為這是過於

簡化、泛化的主張。


任一語言用法或詞藻有其追本溯源的原始意義，在其時空背景下，作出與上下文相稱的

釋義。之後，不管因時空地域、社經背景所產生的Language variation/change, 其

衍生的用法對當代大眾主流文化應為「新新用法」。新新用法通常為「次文化」的產物，

但主、次文化無軒輊，語料頻率有高低。主次文化的語料使用現象均是很好的語言素材來

源(Source of the corpus)。但當新穎用法產生時，乃是得經年累月地演化流變，進而有

機會廣為流通成主流文化用語。越豐富且新穎的語料注入語言素材來源，則其越具

完整性。

“Most of these corpora tend to capture language in one particular time or

place. For the most part, they are frozen, meaning that once a specified

amount of texts have been collected and annotated, the corpus is complete;

this is called reference corpus. Another possibility is to have a

monitor corpus, which is continually growing. As new texts continue to be

written or spoken, the corpus continues to grow, gathering more and more data."

(Language Files 9th.ed.Georgios Tserdanelis et al. 2004)


是故，在各類corpora趨於完備的期間，有許多語言的「新新用法」被寫入，但在這些

較新的用法廣為流通前，需要「時間」催化變異，而非「純粹」涵蓋於corpora中。是故，

並非只是L版友上述較為簡化、泛化的宣稱。



縱觀語言發展史，有些語言變遷的特性讓新世代的人陷入「只知其然，不知其

所以然。」的窘境。也因此往往為語言演變史多添幾樁趣聞。一如我所舉的例子"好棒"

一詞原為古代性工者對恩客的絕佳性能力(性器)之誇讚，時至今日歲月演化之下，這種

「新新用法」也是約清末民初之後，或是更晚才演變為一般稱讚語。目前仍有許多的華文

教師們 勸導少用此語，以求典雅。當然大部份的人老早接受這個詞為一般稱讚詞條，

只是究其原義後，不曉得說的時候會否臉紅。

另一方面，不僅中文如此，英文也有豐富的「新新用法」的演變。

“The meanings of words often become less narrow as a result of what is

referred to as metaphorical extension. Thus, the meaning of a word is

extended to include an object or concept that is like the original referent

in some metaphorical sense rather than a literal sense.”

((Language Files 9th.ed.Georgios Tserdanelis et al. 2004)

一個經典的例子為broadcast之語意變遷。其原意為"to scatter seed over a field",

流變至今，則泛化成 "diffusion of radio waves through space.”


語言變遷例子不勝枚舉，其「新世代用法」皆有待時光催化其流通與演繹，而非一個

純粹的語言現象。是故我不免重申，根據前述的經典語料來源和我個人的學習經驗，

「那敢情好」的「敢情」解為「當然」、「自然」等義，因而「那敢情好」必須解釋為

「那當然好」、「那正好」、「那自然是在好不過」等等，皆為贊同語氣。在尚未有人

做出適當的corpus study(語料來源是否具代表性&語料的流通與使用頻率)時，

我並不認為，「那敢情好」的反諷語氣用法已是其來有自且「蔚為流行」。


或許L板友願意為大家做個嚴謹的Corpus study? :)


P.S.關於Linguistics部份，如有其它板友意欲深入討論，我雖然才疏學淺，仍願意一起

共襄盛舉。(若上述有缺漏之處，望海內博雅補遺。)


Burgess

08/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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